
“小鲜肉”风,如2001年席卷的演艺组合F4,2006年的《加油!好男儿》,2007年的《快乐男声》……他们以俊朗的外表,清秀以及略带阴柔的中性气质,颠覆了以往以坚毅、刚性的气质为主的男性形象 。这些年来,从陆毅、陈坤到近年的陈学冬、陈晓、孙坚、吴、鹿晗、李易峰、陈伟霆、张翰、蒋劲夫、乔任梁等等,对他们的指称也从“偶像派明星” , 到“花样男孩” , 到近一两年来的“小鲜肉” , 观众(特别是女性观众)对这类“男色”消费逐渐兴盛,社会和学界讨论也经久不衰 。
百度百科上对“小鲜肉”的定义是:“用于形容男艺人,指年轻、帅气的新生代男偶像,一般是指年龄在12-30岁之间的性格纯良、感情经历单纯、没有太多的情感经验并且长相俊俏的男生 。”
在英语的主流用法中,“小鲜肉”(fresh meat)强调其稚嫩、缺乏经验以至于容易受人欺辱的意蕴;英语俚语中,有两个含义,一是指新生女生(freshman girls),二是特定环境中的新来者(a newcomer or new people in an environment ) 。有一种说法,认为“小鲜肉”的说法出自电影《阿凡达》中的台词“Look at all this fresh meat” 。在中国现在的语境中,“小鲜肉”的词义已经发生转换,不再特指女生,而更多代指男性 , 也不再特指“新来者”,而更着重于形容指代对象的外貌气质 。以“肉”喻人在近代汉语中亦很常见,且未必贬义,“XX 肉”作为称谓词出现在口语会话中,在感彩上还具有一定昵称性 。从近些年来观众对“小鲜肉”的热捧来看,这个词已经不具有“欺辱”色彩,相反,在日常用语中,亦被延伸为对一般的年轻男孩(男童、男婴)的昵称和戏称 。
“小鲜肉”是一种对男色的描写,中国古已有之,在魏晋南北朝盛行“男风”,《世说新语》中“容止”篇有“潘岳妙有姿容,好神情 。少时,挟弹出洛阳道,妇人遇者,莫不连手共萦之”,男色的审美标准讲究“面如桃花”,甚至“形似弱柳”,有着女性化的倾向 。由于中国传统文化对男性更强调其才华,对男色的描写,更多只是停留在审美阶段 。
忧虑者认为,“小鲜肉”“花美男”式的审美价值观容易引发两性特征的混乱 , 性别角色的畸形,并“对儿童及青少年健康发展产生不利影响” 。“小鲜肉”的示范效应也体现为一种“男孩危机”,也就是男孩阳刚气的缺失恋爱情节文案 。
在笔者看来,无论是阳刚的还是“小鲜肉”式的 , 都是多样男性气质(masculinities)的一种 。我们以往认为,女性应该温柔、细腻、柔弱,男性应该坚强、阳刚、孔武有力,都是一种认识误区,或者说是性别刻板印象 。不仅如前文列举的,女性化的美貌在中国古代亦是一种“男风”,而且现代男女亦是拥有多重性别气质的 。康奈尔在《男性气质》一书中将男性气概分为四种类型:支配型、从属型、共谋型、边缘型 。雷金庆(Kam Louie)认为,中国传统的“文武”区分中国男性气质的二分法 。“小鲜肉”气质里的文弱及中性化的特点,除了与前文所述中国传统中男色的审美以女色为标准之外,也和中国尚“文”的传统不无关系 。
中国现代影视作品中男性角色呈现的性别气质也不是一成不变的 。20世纪80年代的中国,高仓健以“硬汉”气质凸显其“男色”形象恋爱情节文案 , 受到中国观众的热捧,这与当时百废待兴、思想解放的文化语境有很大关系 。今天,当我们进入以商品生产为主导的消费社会,人们对身体的想象和喜好也会发生变化 。“小鲜肉”,并不是横空出世 , 更不是脱离社会脉络的所谓的性别怪胎,它有着传统中国历史中的男性气质的一部分,也有着现代商业社会孕育的无攻击性,是我们几十年来渐渐柔和化、商品化了的社会文化的缩影 。
有学者认为,“小鲜肉”现象昭示着身体消费成为消费主义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批判消费主义所带来的全社会商品化,男性身体在当代社会面临着被物化的危机 。
对“消费主义”的反思,对中国而言是新近二三十年才可能有的讨论 。今天的中国社会,消费主义具有的两面性——束缚的一面和自由的一面,都是我们无法回避的 。我们需要消费主义带来的物质乃至文化繁荣——不仅仅是同类的复制再生产,而是在多样性方面呈现的前所未有的丰富程度 。过去二三十年 , 我们之所以可以迈过文化荒野,站在今天轻而易举地反思“消费主义”带来的另一种限制、单一和无聊 , 也恰恰是“消费主义”本身带给我们的一种自由 。
今天批判“小鲜肉”现象的话语有一种隐忧,担心是“小鲜肉”这类男性气质形成压制效应,别的男性气质呈现不出来 。这就是“消费主义”可能带来的另一种限制——当某一类群体的口味被过分放大,制造出某种“眼球经济”的时,会限制其他类型文化产品的出现,形成多数对少数的另一种压制 。满屏“小鲜肉”和满屏的“高仓健”一样无聊 。解决这个问题,我们更要鼓励小众文化的生存和发展,创造、培育人们丰富的口味,而不是限制多数的 。观众的口味是可以培育的,“小鲜肉”是被生产出来的,其他更多的银幕男性形象也同样可以被生产出来 。
反对的声音还担心,“小鲜肉”现象强调男性身体的商品属性,而忽略或者将人格剥离,是“物化” 。从概念和本意上来看,“物化”(Objectification),即客体化、对象化,指人类通过劳动形成社会,并区分“物我”的过程,“人类的劳动不但物化了自然,也必然物化自己的身体”,只有当身体成为劳动器官,才能达到物化自然的目的 。对资本主义的批判理论认为,“商品化”成为物化的主宰,人们“不能控制这种形式的物化或商品化”,这是对人的价值的限制 。西方第二次女权主义运动受到左派理论的影响,用“物化”来形容父权制度对女性的全面压迫和限制 。对“男色”被物化的担忧,就是简单挪用了女权主义的这一观点 。但是 , 女权主义强调的“物化”针对的是社会制度和结构,重点阐述在工作/雇佣劳动,婚姻/家庭等社会生活和经济活动的常态领域女性的受限,而不是某些被看不惯的,实际上却拓展了主体的生命意义的另类生活或工作方式 。
难道我们是在说“小鲜肉”是男性在社会经济和家庭生活中受限的一种表现吗?中性化的男性形象是男性生命的全面窄化?我们是讨厌所谓的身体消费呢?还是看不惯男色也可以被女性消费呢?抑或看不惯过去被压制的阴柔男性气质如今大受欢迎?当年“硬汉”全面占领银幕的时候,肌肉、刚强同样是“可欲”的 , 怎么没有被批判为“物化”呢?这种“男色”消费充其量不过是视觉上的审美,或某一类的可供女性情欲投射之处罢了 。
从社会性别角度来看,“小鲜肉”现象背后有着主体拓展性别表达的意义恋爱情节文案 。相比在单一传统文化的限制下,发达的消费和市场提供更多的性别表达选择,消费蕴藏“巨大解构的能量”,人们“选择空间在扩大的同时,主体的意识在强化”,这种主体意识的强化,带来的是自我社会性别形象的重新塑造 。
传统女性主义电影理论认为 , 女性作为的客体,在银幕中被动地被男性观看 。但自从上世纪80年代中国逐步走向市场化之后,“男色”就翻着花样成为娱乐圈不可忽视的潮流,“书生”“硬汉”“大叔”都曾红火半边天,主要消费群体就是女性 。一些选秀节目里 , 女性成为审美主体,超越过去所有时代的拥有消费权力 。
女粉丝的“凝视”效应所带来的商机和力量凸显 。随着互联网的兴起 , 原先单一的个体“粉丝”开始社群化,呈现出叠加效应 , 粉丝经济形成细分市?。?这点而言,是气质同质化的女明星所不能比拟的 。同时,女粉丝充分张扬了女性,并突破了年龄、学历乃至婚姻状态等多重身份的局限 。
约翰·费斯克(John Fiske)提出,粉丝具有“生产力”和“参与性” 。当“小鲜肉”的男色价值不再囿于银幕男性形象时,温暖的、无害的、纯净的、阳光的日常男性形象已经成为女性群体新的审美指向,带动了女性对日常生活中对男性审美的权力 。女性通过审美、追逐、意趣表达、消费体现主体意志 , 挑战的正是多少年来一直压制女性的和身体逻辑 。可以说,消费主义使得女性有机会作为消费的主体,不断勾勒、改造、建构并创造“男性”形象 。
今天的“小鲜肉”现象,是男性作为主体实践和拓展自身性别气质的表现 。康奈尔认为,“身体的反身实践”在男性气质实践中具有重要的作用 。社会多样化男性气质的建构需要男性自我意识的加入,而男性解放作为社会性别角色的一?。?亦将带来男色时代和兼性时代 。
“小鲜肉”文化现象带动男性通过追求身体魅力(而不是过去单一的依靠社会性别结构中的权力和财富)来取悦女性,或达到女性眼中的“小鲜肉”标准 。这个过程,对男性而言,不仅是自我价值观的重建 , 也是自我控制能力的增强——以往以大腹便便为财富之美,以往不注重卫生 , 不在意女性审美意趣的,开始注重健身和外表 , 开始在意女性对自己的评价,......类似的身体实践,都是男性主体全新的身体经验 , 亦是男性对自我的价值观发生改变 。“小鲜肉”的颠覆性,也为以往这类被压制的男性主体创造了更多的社会空间 。“小鲜肉”与其说是消费社会的产物恋爱情节文案,不如说,是因女性消费带动起来的 , 男性多样化性别气质的拓展 。
“小鲜肉”现象作为消费时代的一种男性多样化气质的呈现,拓展了女性视觉和载体 。当然 , 我们并不认为,这就是女权意义上的全面胜利,同时,我们并不反对警惕消费主义带来的新的规制 。也许,指望“小鲜肉”现象来改变整个社会的文化和性别压迫,本就是一件本末倒置的事 。不过 , 消费推动的身体实践,也是以往社会中不曾有过的 。消费对人的身体进行的塑造和控制 , 无外于整个社会文明和历史进程中对身体实施的内在或外在的控制 。
【恋爱情节文案】无论是消费身体、,还是消费智慧、劳动 , 真正需要我们花大力气去改变的恰恰是每天存在于日常的雇佣、生产、婚姻、生育中的不公 。而人们在包括消费和被消费在内的各个领域中的努力和生命经验恋爱情节文案,是我们值得积累的经验 。对“小鲜肉”的表达亦是城市某一阶层和年龄女性(和少部分男性)的生命实践,这些经验也值得被延伸到日常生存经验中去扩展 。作为生理男性的“小鲜肉”们,多样化的性别实践又将给他们带来怎样的改变?我们不能因为“小鲜肉”现象对这个社会的进步并没有显著的作用而否定它 。我们更应该做的是,发展出更多不同的男“肉”和女“肉”,特别是改变女明星气质单一的现状 , 发展诸如“女汉子”“女戏骨”......不要关心她们事业家庭是否能够两全——好看就好;不要关心她们是否结婚生子有没有计划生二胎——会演就行 。我们要着力培育观众多样的观赏口味,发展不同类型的文艺作品,让喜欢“小鲜肉”的尽情“舔屏” , 让喜欢老戏骨的尽情逐星 。这才能让我们这个社会的文化产品更加繁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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